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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才是阿桧，她是阿松！”

阿桧的这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然而即使他重复一千遍一万遍王二和王家娘子该不信还是不信。毕竟事实摆在那里，他们又不瞎。

一开始他们还当他发疯，渐渐地，王家娘子觉出不对味，对王二说：“这孩子莫不是叫邪鬼附身了，要不咱们请个道士给她驱驱邪。”

王二点头，“也好。”

谁知阿桧突然嘶吼，在地上撒泼打滚，“我没叫鬼附身，我没叫鬼附身。”

王家娘子见他在地上乱扭，大声斥责：“快起来，衣裳弄脏了谁与你浣洗。”

阿桧的目光突然越过父母，看到春台上吃饭的阿松，阿松边吃边笑，悠哉悠哉，辛灾乐祸。阿桧气不打一处来，猛冲出去将阿松扑倒在地。

阿松本欲还击，一来阿桧的身体肥胖动作不便，二来阿桧历来是被打的那个，她万不可露了马脚。阿桧骑在阿松身上左右开弓，“臭阿松，坏阿松，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王二和妻子赶上前来拉开他。

阿松学着阿桧平常的样子，抽抽噎噎躲到爹娘身后。

王家娘子气坏了，拽住阿桧的膀子抄起扫帚狠狠往他屁股上抽去，“我叫你打弟弟，叫你打弟弟！”

阿桧被抽的哇哇大叫，嘴上犹自争辩着：“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和香铺老板娘合谋害我，你们为什么不信我……”

“抽得轻了！”王二上前抢过王家娘子手里的扫帚，用力抽了两下。阿桧霎时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顾哀嚎。

看到阿桧满脸泪花、声嘶力竭的模样，阿松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她的心整个揪了起来。

她忽然大叫着冲上前去，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挡在阿桧面前，“不要打我！”

以前自己也常挨打，大多数时候她浑不在意，亲眼看到自己挨打却是第一次，她看着那具挣扎扭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顿觉前所未有的可怜。

原来她是那样可怜。

阿松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大约意识到自己失言，紧跟着补一句，“不要打我姐姐！”

10.

阿松拎着一根熟羊腿走进酒窖。由于阿桧一直撒泼打滚，王二将他扔进酒窖里关着，一天下来滴米未进。阿松心里愧疚，偷来羊腿给他吃。

羊腿偷来是一整根，软烂的肉紧紧贴着骨头，等到酒窖时，肉只剩一半了。另一半进了阿松肚子。

阿桧这具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见到肉直流哈喇子，肉香又总往鼻孔里钻，诱惑着她。阿松现在算明白阿桧为什么是个小胖子了。

阿松拿羊腿给阿桧吃，阿桧并不领情，两只眼睛瞪的圆凸凸，手攥成拳头握在胸前，恶狠狠道：“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阿松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你少装糊涂！”阿桧跑过来掐阿松脖子。

阿松一把推开他，“你再敢动手打我告诉爹去，叫他关你个五七八天，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阿桧一听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

“呜呜呜，坏阿松，你和妖怪老板娘合起伙来偷走了我的身体，你还不承认，我讨厌你讨厌你。”

阿松见他哭得实在伤心，一抹愧疚涌上心头，在他身边坐下来，“阿桧，你不要哭了，我们只交换三个月，三个月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一切恢复原状。”

“真的吗？三个月后我们会变回来？”阿桧止住啜泣，揉着眼角的泪花问。

“当然是真的，老板娘亲口告诉我的。”阿松本来还想骗阿桧说他们永远也变不回来了，好好气一气他，但见他哭的那样伤心，实在不忍心伤害他。

“但是你不可以再叫老板娘妖怪哦！”阿松补充，“你再敢叫她妖怪，你永远也别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我知道了姐姐，我不叫她妖怪就是。”

“真乖。喏，吃羊腿吧。”

阿桧接过羊腿，一边抽噎一边吃。

阿松来到香铺门前，扒着门框往里瞅，看到辛夷捧着一叠花笺笑个不助。咳了两声，似模似样走进来。

“阿桧，你怎么来了，你姐姐呢？”

“我就是我姐姐！”阿松掐着腰，脆生生道。

辛夷略一寻思，回过味来，“呀，这么说你果真熏了移花？”

阿松挺着胸脯点头。

辛夷打柜身后走出来，抓着阿松的两只手转了一圈，连连惊呼，“竟然真的交换了，身体可还好，有没有感觉哪里不适？”

“除了阿桧太胖了，走起路来一步三喘，其他都很好。好像我一出生就在这副身体里一样，再没有更合适了。”

辛夷莞尔：“老板娘的香无论见了多少次都令人赞叹呢。”

阿松眼睛瞄到柜上的花笺，“辛掌柜在看什么？”

“在看老板和老板娘的信笺，你要不要一起看。”

“咦，辛掌柜偷看老板娘的信笺，老板娘不会介意吗？”

“老板娘不会介意，老板会比较介意。但我实在忍不住。”

“那一定很有趣咯，我也要看。”

两人当下把花笺拿到窗下，凑成一对看。先是一张杏黄花笺：为夫曾于酸枣门外赁下一块土地，栽种筌蘼草，并请附近僧人代为照看，现今筌蘼草已长成，取其皮织布，足有三丈，裁为衣，得香筌雪衣一件，握之生香，着之生凉，献与娘子，贺娘子芳辰。

下面是一张柳青笺：筌蘼草产自波岐国，不适应此地气候，三郎如何种活？系几时所种？日前听辛夷讲，房中灯烛长明彻夜，敢是裁衣？

桃红笺接上：初到京都时所植，历时五载，始有所成。因其布料珍贵，又是赠予爱妻之物，不敢假旁人之手，非为夫亲力亲为不能安心。苦学三月，终有所成。娘子可喜欢？

云寐在朱砂笺上回：爱甚，三郎心意昭昭，妾铭感于肺腑。

下一张素笺上印着两只交叠在一起的唇印。

“老板和老板娘好生恩爱。”

“是啊，令人羡慕。”辛夷捧着微红的脸。

阿松看花笺上的日期，得知她和云寐竟是同一天生辰，惊讶了一回。

“可是老板娘和老板为什么要用花笺交流？”阿松疑惑不已，“难道市井里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不可以说出去哦。”

“当然啦，打死我也不会说。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辛夷哀伤的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和一味叫做彼岸的香有关系。”

“彼岸香，那是什么香？”

“据说是取自彼岸花之意，传说中的曼珠沙华开在黄泉，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开开彼岸，叶落落黄泉，花叶永相错。”

“咦，这样的话岂不是太令人伤心了？”

“是啊，好令人伤心。”辛夷眸光低垂，再看那花笺，只觉悲伤无以复加。

第八味香：移花（六）

11.

阿松悠闲地坐在松树根下乘凉，看阿桧在大堂里忙活。

午后客人多，光靠王家夫妻俩忙不过来，阿桧也被薅去帮忙。只是今天的客人一定会奇怪，平时做事伶俐的阿松为何状况频出，犯起蠢来？

阿松看着阿桧把羊羔酒送到门口那桌上，连连摇头，“错了，郑大官人爱喝银瓶酒，羊羔酒是钱大叔那桌的，而且不是一角，是半角。”

果然酒端上去遭到了郑大官人的耻笑，“阿松平时不是最伶俐么，今个儿怎么成小笨蛋了？”

“别理会她，她魂儿被勾走了。”王家娘子把一盘熏羊肉放到桌上，“大官人且吃着，银瓶酒马上来。”

同时拿眼瞪阿桧，叫他把羊羔酒给窗边那桌客人端去。

阿桧忙活的晕头转向，送酒的过程中叫客人的脚绊了一脚，非但人摔倒了，酒也跟着飞出去。正好砸在前面客人的后脑勺儿上，溅出来的酒水淋了一圈客人。

王家娘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阿桧鼻子骂：“小蹄子，纯心跟我不对付是不是？叫你做点事百般不情万般不愿的，那么金贵，你别托生在我们家啊，有本事托生在王宫里，再不济托生在某个大官人家里，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谁也不来说你。你有那个命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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