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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不肯死心，跟他们说：“之前的衣服，又短了。”

　　“去你哥那儿要两件。”我妈处理我的这项需求，如鱼得水。我没有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妈，这样我少两件衣服！”我哥没有吝啬，挑出一件褐白相交的条纹衫、一件灰蓝色的 Polo 给我，转身到我妈跟前去闹委屈。这两件衣服宽大，样式老气，是一个和我妈交好的卖廉价衣服的阿姨某天拿来的，她说：“款儿嘛，是不怎么时兴，可质量实打实的，耐穿得很。”这衣服我爸肥胖的身躯塞不下，新的东西，爸没机会得手，就会轮到我哥。这是家里不成文的规矩。

　　我妈很多次表示过这衣服我哥一次没穿就给我是浪费。

　　衣服尚且这般来之不易，裤子更别想。每个周三，我从它们之中拣选一件，下半身还是校裤和那双底薄得感觉脚贴地的布鞋，出发去学校。

　　学校的自由着装日，让我哥从我妈那里要到钱，名正言顺为自己添了两件新衣服。

　　那个阿姨不实诚，夸大其词。这两件衣服并不耐穿，相反，不透气，天气热些，汗闷在里头让人难受得紧，破洞那一处，反叫我得一丝羞愧的清凉。我私下怀疑过这其实就是她的廉价摊都卖不出的衣裳。

　　上次循环回到过去，我已经放弃在着装日穿自己的衣服，我行我素继续穿着校服上学，少掉许多麻烦。这次回来节点又提前，加之满脑子都被艳然占据，妈习惯性地把这两件衣服放在我床尾，我没注意，等走进校门口才发现自己穿了褐白条纹这件。

　　孙嘉熙一讲那话，记忆如潮水，来回拍打脑中的海滩。

　　上一回，我没有机会回到这一天。那是一年后的事。是的，每次进入新的循环，时光就会比上次循环再返前一年。

　　属于我和艳然的循环，是一道 1+2+3+4+......+n 的求和公式题。

　　每次进入新的循环，如无意外，代表着我们要比先前的那一次再多熬一年。在这样的情境下，艳然还没放弃求个真相，我是真的佩服她。

　　“......你的衣服有点老气，像我爸穿的。”林琳还在发表对我衣服的见解。

　　孙嘉熙已经将我背后那个洞扯得更开了。

　　不知是否自尊心作祟，没掉入循环之前，我把这衣服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提醒我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咀嚼着在校园里过过的孤寂时光。直至遇到艳然，我才生出把它扔掉的勇气。

　　可是艳然杀了我。

　　那一晚，挑痘针插入我的脖子，我甚至没来得及闹明白发生了什么，脚由地面腾起，求生的本能让我后退，艳然把针从脖子里抽出时，不可置信的惊怖抢占在剧烈疼痛之前，我想用手捂住血洞，艳然第二针在此之前下来了......

　　后来我倒地，她看准机会坐压在我身上，密密麻麻的血洞在我脖子上被扎开，咽气前，我看到血星星点点，喷到她鼻翼旁、眼皮上、下巴边儿。她在杀我，眼中充满恐惧。

　　“......你的衣服真的很旧，布玖，我觉得都洗出一种味道了。看着鼻子先不舒服。”林琳的抗议愈发直白。

　　我置若罔闻。

　　我只关心一道进入新循环的艳然。这次和先前不同，她已经知道循环的关键在我，我必须要想出新的应对措施。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我必须装傻充愣到底。她只知道循环的关键在我，并不知道我也一直和她一样进入循环，我要继续装作是新的、是她从未接触到的布玖。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上课铃声既大声又刺耳，每次都能吓到一些同学。终于也叫林琳闭上嘴。上课后，她的目光一直时不时瞥向我们的东北方向，她暗恋的男同学坐在我们前面两排，尖子生，家境普通——也比我强上许多倍了。于祷是天生会读书的人。在那些我认真读书考取了好学校的循环里，我再努力，也无法完全追赶上他的脚步。

　　“你不该穿波点裙。”老师转过身板书时，我压低声音，这是我这次回来头一次和林琳讲话。

　　“要你管。”她撇嘴。

　　“于祷有密集恐惧症，你的裙子除了让他感到呼吸不过来，没有别的用处。”我发善心，同时打发时间。

　　“密集恐惧症是什么？”和于祷有关，林琳哪怕对我的建议不屑一顾，也不得不谨慎地多问一句。

　　不怪她不知道，密集恐惧症要到 09 年才会大面积为人所知，许多人要在一年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受不了密密麻麻的图案，看到它们浑身难受乃至心悸头晕，是因为自己有密集恐惧症。而现在，时间的阵脚还停留在 2008 年的夏天。于祷学习成绩很好，可惜精力也全放在学习上，林琳哪里会知道，于祷知道自己有密集恐惧症，是我告诉他的。

　　关于这部分，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艳然的试探。

　　根本不是因为日记她才怀疑我，不知我哪里做得不好就惹来她的怀疑。她说往前推三次——啊已经进入新的循环，是往前推四次才对（也就是第七次循环，我们回到 2012 年的那一次）——我们是大学同班同学，我们没有走到一起，我的女友是林安昕，我因为娶了富家女人生走上巅峰。事情是这么个事情没有错，可时间不对。那不是往前推四次循环里的我的人生。安安是我上上次循环里的妻子，那是我们第九次循环、回到 2010 年的那一次所发生的事。

　　细节也不对。

　　她说她进入循环，在课堂上呕得死去活来，老师和同学们都被她吓得半死，我也在场。她说她找不到循环的规律。

　　说谎。

　　每一次我们都会回到上一次循环前一年的同一天，这是铁打不变的条件，她怎么可能没意识到？她绝不可能在那样的节点进入循环——那时我们已经进入循环后过了两三年。我的记忆里，也全没她在课堂上吐得死去活来的画面。

　　和我坦白杀了我后陷入循环，自然而然提起循环里经历的քʍ事，全是她早就打算好的试探。假使我不逼自己相信我根本不信所谓的循环，不强制给自己定好人设的话，我不是她对手。

　　要笃定她是骗人，我也不敢。事情的确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循环太多次，对于一些事她记忆混淆。她真的以为是在那一次她在课堂上吐得死去活来。不知是否循环太多次，艳然精神真的不正常了？

　　艳然说，她也有过别的男人，但是到头来还是觉得我最好。

　　我也有过别的女人，她不但不是最好的，而且真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被她爱上和被毒蛇缠上根本没两样。前面十次循环里，光是我，就被她杀掉三次。

　　“叫爸爸，威威，叫爸爸呀~”安安逗弄着 BB 床里的儿子，比我还期待孩子能张嘴喊一声“爸爸”。安家公司财务上最近遇到难题，安安爸对我不太满意，我积攒着过多的压力。安安是个体贴妻子，她心知再给我压力只会让局面更差，是而她把开解我的希望寄到儿子身上。

　　“Pa！”

　　发出不标准音节的，不是儿子威威，是女儿 VIVI，他们是一对龙凤胎。安安喜出望外，抱出 VIVI 要递给我：“老公，听到了吗！”

　　“VIVI，再说一次，‘爸爸’~”安安哄着女儿。

　　我接过女儿，抱在怀里。

　　不兴奋是假的。这么多次循环里，这是我头一回拥有自己的孩子，且儿女双全。妻子家境富裕，哪怕岳丈家给的压力也是从前未经历过的，到底还是在富裕的环境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穷过那么多次的我，自然知道这种生活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

　　“Pa、Pa......”VIVI 很给面子，嘴巴用力，轻吐出好似在喉中被掐断的音节。

　　还咯咯笑。

　　“要生孩子的话，我想要女儿啊。”VIVI 冲我笑，女儿的笑容如朝阳煦暖，我却在她的笑容里想起某次和艳然的约会。哪次循环里的？具体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回我们散步到江边，她倚在石栏杆上，我们谈到未来，谈到结婚生子，她说她更渴望有一个女儿。

　　“为什么？”我想知道理由。

　　“生个儿子像你一样，长大后只会让另一个女人操碎心。”她几乎是肯定的句式，断定若是儿子，会给世界带来新的烦恼。

　　完全是经不起推敲的理由。

　　要是她知道我不但有女儿，还有儿子，不知有何反应？

　　当晚，安安和保姆把孩子哄睡，继而也都睡了后，我轻手轻脚由床上起身，到卧室的阳台外透气。安家给我们买的房子地段极佳，白日远眺得到山水，晚上夜色不差时还晒得到月光。

　　可惜今晚月亮只是个银勾勾。

　　头尾都尖尖的。不由得让我想起艳然第一次杀我时用的挑痘针。

　　人生已经很美满了。我娶到家境殷实、性情稳定温和的妻子，有儿有女，连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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