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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若年冲他点头:“李校长。” 她走到李校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轰炸这样的事儿,是经常有吗?” 李校长沉默了片刻,才说:“对。” “是、是吗?”程若年有些迟疑地问,“我是感觉村里人好像习惯了似的……” 老人叹了口气:“唉,灾后重建的事情,建国以来,我们村里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咯。” 程若年一时失言,心里不由得肃然起敬。 干旱、泥石流、轰炸,都会轻易地将原本的生活变为废墟。 可即便如此,人们努力生活、坚信生活会变好的信仰,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磨灭的。 这些,都是在这边疆跳动着的生命火焰。 程若年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斟酌片刻,才开口说道:“李校长,我最近看晨报,发现咱们边疆北部这块,都挺缺乏教育普及的。” “然后,我也发现一个四处讲课的教师团在招人,我想……” 程若年抬起头,目光坚定起来。 “我想加入他们。” 第11章 李校长愣了一下,又呵呵笑道:“我早知道,这片天地困不住你的。” 程若年也愣了,半晌才问道:“李校长,您不拦着我吗?” 李校长奇怪地看着她:“我拦着你做什么?” 程若年嗫嚅着:“我是个残疾人,现在走路都要拄着拐,还要四处跑……” 李校长摆摆手,不让她再说。 “你看,你自己也担心吧?但是惠安,如果你都不相信你自己,谁来相信你呢?” “腿疾怎么了?拐杖也可以是你的武器、你的特色,你在村里的教学成果,作得了假吗?村里不管是小孩儿还是大人,可都在你的帮助下,能认识不少汉字了。” 程若年听得眼泪汪汪,感激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苍老的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和蔼:“我相信教师团也不会拒绝有心人。” 李校长手上的温度从程若年的头顶,深深传到她的心里。 她想起两个月前,自己刚来的时候。 教学之余,她觉得自己太过清闲,不太好意思。 于是总跟着村民们下地。 那时的她什么也不懂,也没注意,一个站立不稳,就摔了个嘴啃泥。 这样也算了,头发上还沾满了苍耳。 她憋着泪干完活,回村的路上,被李校长看到。 老人则笑眯眯地把她招呼过去。 片刻后,模糊的镜子中,女人一头齐耳短发,脸上五官清晰,精气神十足。 脸分明是一样的脸,却感觉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 那时的程若年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夸道:“李校长,你的手艺真好。” “是吧。”老人家笑眯眯的,“从前我和我老伴儿在边疆,都是互相剪头发的。”6 “一开始她嫌我手艺不好,总和我吵架,骂着骂着,我一个大男人都会剪发型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校长脸上有一种温柔又深沉的怀念。 “学校也是我老伴儿一直想办的,这几年在村小教书啊,我感觉我和她从没分开过。” 程若年有些羡慕,又觉得悲伤,轻声接过话。 “奶奶她……看到现在的村小,一定会很高兴的。” 老人抬起头,看着苍蓝的天,喃喃着:“是啊,是啊……” 想到这些,程若年抹了把泪。 “李校长,我一定会好好教书,把我所学到的知识,带给我遇见的人。” 眼前的李校长也笑着:“惠安啊,我相信你。” …… 隔天上午,程若年将所有学生都聚在了一块。 黑板上,工工整整地用白色粉笔写着——“最后一课”。 程若年撑着讲台,让自己站得端正。 “同学们,这是许老师在这里的最后一课,但不是你们人生中的最后一课。” 教室里炸开了锅,还有些人哭了起来。 “许老师,你要走了吗?以后就不教我们了吗?” “好了。”她拍拍手,“人生这么长,这肯定不会是咱们的最后一面。” 学生们慢慢静下来,都睁着一双眼,抬头看着她。 程若年笑了笑,说道:“第一个问题,你们有多少人,是被李校长好不容易劝来,才上村小的?” 教室里没几个不举手的。 “第二个问题,你们现在觉得,读书有意思吗?” 学生们齐声答道:“有!” “第三个问题,你们想好以后要当什么样的人了吗?” 教室里静默一瞬,立马炸开了五花八门的答案。 小孩们轮流站起来,说自己以后想干什么。 程若年在讲台旁坐下,笑眯眯地听着。 你一言我一语下,时间过得飞快。 中午食堂的放饭铃敲响,程若年站起来,作了总结。 “读了书,你们可以成为军官,凭借自己的努力,保卫家乡的土地,你们可以当医生,凭自己的双手救助受伤的人,可以成为工程师,在边疆建厂,发展经济……你们也可以成为老师,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别人……” “或者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扎根土地的农民,去影响、帮助身边的人。” “希望同学们,多年之后,都能记住现在的理想,回看这个时候的自己,走了多远的路!” 程若年不怕分别,只怕在离开前,自己没有把该教的东西教给他们。 简单告别后,程若年便背着包袱,跟着边疆的教师团,踏上了远行的路。 …… 谢植军赶到村子的时候,看见了正在地里忙活的李校长。 他记得这个老人,是程若年授课的村小的校长。 谢植军跑过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急声问道:“校长,惠安在这儿吗?” 李校长看着面前这个英俊却狼狈的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几天前,惠安就离开这里了。” 第12章 “什、什么?”谢植军怔怔地退后几步,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开始崩塌。 离开?离开? 她能去哪儿呢,二十三年,程若年从没出过远门。 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和他来了边疆。 可她过来了,也是一直待在家属院,待在他能知道的地方,从没离开过。 李校长也记得谢植军,他还问过惠安和这个军官是什么关系。 程若年当时愣了,又很快笑了一下,垂下眼说:“他啊,是我……丈夫。”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落到她脸上,照得她的表情平静又落寞。 面前的男人回过神,急忙问道:“那她有说过,她会去哪里吗?” 李校长用手撑着锄头,摇了摇头:“惠安她,应该不会想让你知道。” 谢植军整张脸更加灰败,轻声喃喃道:“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李校长看他这副样子,有些不忍心地叹了口气。 “她跟着边疆北部的教师团巡讲去了,她只和我说了这个。” 说完,老人家背过身去,继续锄地了。 “谢谢……”谢植军魂不守舍地道了谢。 准备离开时,又被李校长叫住。6 “诶,军人同志,你去惠安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她没清走的东西,帮我整理一下,之后还要招新老师呢。” 谢植军反应了一下,很快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您。” 从村口那头走到村小那头,路过用栅栏围起来的牛群,掠过一路高长的黄草。 他忍不住去想程若年这两个月来,走在这条路上的模样。 村小和教师宿舍在村子的最里面,李校长独自开垦出来的荒地、搭起来的石头茅草房,简陋却规整。 屋前有一片小菜地,看得出是被人精心打理。 他自己妻子工作的地方,这竟然是他第一次来。 “你是谁啊!”一个小男孩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拦在谢植军面前。 谢植军喉结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回道:“我是许老师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