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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看到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来，才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

程敷烨缓缓睁开双眼，朦胧间，只看到了头顶的白色天花板。

察觉到他醒了，廖严快步走了过来。

“敷烨，你感觉怎么样？”

他还像以前一样，一头利落的短发，只是身上已经变成了空军飞行员作战服。

廖严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想走的道路。

程敷烨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话。

“她……怎么样了？”

廖严微微皱眉，坐在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还在昏迷，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第30章

情况危急，程敷烨来不及避震。

爆炸发生后，冲击伤并不算太严重，但仍有胸痛咯血的症状。

听说乔嘉雪仍然昏迷不醒，他强撑着身体，从病床上坐起来。

廖严没有阻拦，只是站在他身边扶着他，帮他分担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

他们一步步走到乔嘉雪的病房外，隔着玻璃窗，看里面插着管子吸氧的人。

病房内是无菌环境，不允许探视。

程敷烨站在病房外，静静地朝里面看了一会，许久才喃喃出声：“小姨，你一定要醒过来。”

说完，他缓缓转身。

在廖严的搀扶下，慢慢离开。

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乔嘉雪的手指动了一下。

……

身体越来越沉。

乔嘉雪只觉得无边黑暗裹挟着她，要将她拖入更深的绝望中去。

她挣扎着，集中全身力量，奋力向上游，却于事无补。

意识越来越沉，直到被完全剥夺，又猛然惊醒。

耳边是连绵不断的爆炸和警笛声。

她脑海中一阵盲音。

不远处的实验室浓烟滚滚，爆炸的余波荡开一层又一层。

周围居民楼的窗户被炸碎。

警车、消防，拉起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

乔嘉雪昏昏沉沉地下了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不在同一个维度。

她看着自己亮出证件，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过警戒线。

双目赤红，嘶声怒吼。

“我老公！我老公还在里面！你们让我进去！”

老公？

什么老公？

乔嘉雪旁观着这场光怪陆离的梦。

直到她自己推开身边阻拦的所有人，冲进废墟，一块一块地搬开石块。

声嘶力竭地呼喊：“程敷烨！程敷烨你出来！”

“你出来！我可以解释！我们好好过日子！求求你……求求你出来……”

她双目猩红，呼唤着程敷烨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却无人回应。

乔嘉雪旁观着她的一切，灵魂深处却传来一阵撕裂的痛。

她想冲过去，她想问问她。

她要解释什么？程敷烨为什么会是她的丈夫？

乔嘉雪注意到了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银色戒指，是婚戒，她结婚了，和程敷烨。

然而，在这样的情境下，乔嘉雪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还在挖。

砖头瓦砾上都残留着爆炸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焦煳的臭味。

她的十指血肉模糊，却一刻也不肯停。

“敷烨……程敷烨……”

她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翻找。

终于……

一点银光闪过泥泞。

她拨开泥土，看见了一只无名指同样戴着银色戒指的手。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脸上流露出疯狂的喜悦，犹如洪水决堤。

“敷烨，你别怕，我很快救你出来，很快，坚持住……”

她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顾不上流血的手指，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湍急的水流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加速挖掘，动作几乎疯狂。

然而，当她扒开最后一抔土。

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她期待的身影，而是一只孤零零的手。

一只在十二岁时，牵起她的衣袖，怯生生地管她叫小姨的手。

一只在二十岁时，为她亲手戴上婚戒的手。

一只冰冷的、再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第31章

绝望的嘶吼响彻于废墟之上。

与雷声齐鸣。

乔嘉雪跪倒在地，泪水混合着雨水，冲刷着她满心的悔恨和不甘。

视线模糊。

她抱着那冰冷僵硬的半截手臂，语气中满是难以接受的哀伤和不解。

“为什么……敷烨，为什么……”

她的心被痛悔占据。

就在刚刚，她和程敷烨的最后一通电话里，他们还在争吵。

一小时前。

外省视察回来，开车去酒店的乔嘉雪，看着手机上不断弹出的“程敷烨”三个字。

一遍又一遍地选择了挂断。

不知道他上次回来看到了什么，这段时间给她发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短信，听说她任务结束，就忙不迭地打电话过来。

平时泡在研究所里，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要吵架作妖。

乔嘉雪烦不胜烦，焦躁地皱着眉。

朱启晖的一双儿女办升学宴，她赶着去参加。

他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不容易。

每次她出完任务，都会先去看看他们父子三人，多照顾一些。

毕竟是她战友的孩子，她理应如此。

可程敷烨却一遍遍地打电话，来问朱启晖是不是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简直荒谬至极。

整天就知道疑神疑鬼。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乔嘉雪不耐烦地接通，开口就是劈头盖脸地指责。

“程敷烨，你是不是实验做得太轻松了？每天有这么多闲心七想八想？”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传出程敷烨死气沉沉的声音。

今天原本是乔嘉雪的入伍纪念日，程敷烨拖着被辐射严重损害的身体回了家，做了满满一桌子她爱吃的饭菜。

可她出任务没有回来，反倒是让收拾东西的程敷烨，看到了她皮夹里一家四口的照片。

“我看到你皮夹里的照片了，和朱启晖，一家四口，他的那两个孩子是你的吧？你之前出任务两年都没有回来，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结婚？”

“你应该告诉我的，我……”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脆弱得让人心头一紧。

可多年来别扭的相处，早已经让他们忘记了该如何好好说话。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有其他的事吗？没有就挂了。”

乔嘉雪握紧方向盘，不耐烦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可程敷烨却罕见地没有听话，而是急迫地想要把事情搞清楚。

“你告诉我，他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我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你……”

他的声音明显哽咽了。

可乔嘉雪却觉得，这些话就像是在打她的脸。

“为什么跟你结婚？不是你硬缠着非要和我结婚吗？真不知道你又在无理取闹些什么，你别到处乱说，坏了启晖的名声……”

她的情绪愈发激烈，一声巨响却打破了所有语言。

“砰”的一声。

通信讯号中断，手机屏幕瞬间漆黑。

乔嘉雪猛地踩下刹车，车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建筑群升起滚滚浓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是爆炸！

她的心猛地一痛，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此刻，她脑海中的一切都被冲散，只剩一个念头——

她要见到程敷烨，立刻，马上！

可惜，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的身体像是伫立在废墟上的雕塑，好像一阵风就能让她化为齑粉，又好像历经百年风霜雨雪，她依旧会在那里，始终不变。

第32章

“叮铃铃——”

嘈杂的手机铃声唤醒了她昏沉的意识。

她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一刻却无比期望，来电人的名字是“程敷烨”。

很可惜，不是。

电话接通，朱启晖温柔的声音传出听筒——

“儿子快来，你妈妈接电话了。”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公鸭嗓子。

带着一丝抱不平的气闷：“妈妈，你怎么还没来，今天可是我的升学宴，不会又是那个男人不让你来吧？我讨厌他！你什么时候跟他离婚回家啊？”

战友牺牲时，她和朱启晖的孩子才几个月。

他担心孩子缺少父爱，没有完整的童年和健全的人格，就恳求乔嘉雪，在孩子面前，假扮他们的妈妈。

这一扮就是十几年，假的成了真的，真的也成了假的。

她第一次对自己宠大的孩子，生了厌恶。

“住口，你没资格。”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救援工作进行了整整一天一夜，收集的残肢断臂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身体。

乔嘉雪呆呆地看着，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她怎么也想不到，程敷烨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她。

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他们，都没来得及好好说句话。

怎么可能不后悔。

怎么可能不难过。

那是她，爱了一生，也害了一生的男孩。

她默默地取下了那只手上的戒指，戴在了尾指上。

……

病房。

乔嘉雪的监护仪器忽然发出急促的响声。

医生和护士纷纷涌进病房。

程敷烨在廖严地搀扶下，扶着墙壁快步走出，却也只能在病房外干着急。

体外除颤仪一次次起落，乔嘉雪的身体向上弓起，又重重落回床上。

病房内外的每个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终于，在医护人员的不懈努力下，她的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

睁眼的瞬间，她偏头看向玻璃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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